夏日黄花 

　　丝瓜的小黄花极美。搭起架子来，让它自由生长，它的嫩须在风中摇曳，会不断地向前探寻、攀援。“走不尽的山峦和起伏、河流和草原/数不尽的密密的村庄、鸡鸣和狗吠”，我过过那样的日子。按照纳博科夫关于家的周边应该有吱呀的门声、野花与原野、脚边跟随的小狗那样的定义，那么，我有过这个家。丝瓜酿肉，有道者学之，那时的我是想也不敢想的。最常的吃法不过是夏日的丝瓜汤：削去丝瓜皮，不可削多，适可而止地留些许青，以及脉络，斜切成片，清炒后加水，沸腾后铺上蛋花即可。丝瓜的质量在汤中历历可现：不好吃的瓜片中间会有深色。其有籽，微且白，可忽略不计。不大爱吃清汤寡水的丝瓜蛋汤，加些茨粉，汤浓些好。至于经霜而枯的老丝瓜，在后来刷碗的历程中被金属球划伤过手的我被越用越短的抹布气得鼠目圆睁的我，儿时是常用的：柔软、去油又不伤手，四处唾手可得。它是葫芦们的兄弟，金银花们的小伙伴。夏日的黄花，别了，在经隔几十年的岁月之后——我已不能，将你触摸。 

（王 超） 

文武昆乱不挡 

　　“文武昆乱不挡，六场通透”，裴艳玲是担得起的。有人说她京剧唱得一般，这就是苛求了：再伟大的戏曲全才，也会有长有短。不信，可以去五项全能试试。其实，儿时是从不喜戏曲的，咿咿呀呀并不甚有趣，三界也没什么这方面的群众基础，不像秦腔之于陕西，田间地头自有人苍凉。然而，戏曲就像一个保守主义的良好载体，它种下的因子终会发芽：突然有一天想起小时看过的《宝莲灯》，想起沉香劈山救母，于是，又想起裴艳玲来了。“天生我才，五岁登台”，戏曲是角的艺术，无法想象几十年来没有她的河北梆子，就像无法想象没有高欢和宇文泰的华北大地。涓涓细流以汇大海，没有包括香火戏、花鼓、黄梅戏、皮黄乱弹等等的地方戏曲，是不会有裴艳玲这样的集大成者的，她晚年的清唱京剧只是在圆自己少年的梦。英气逼人，英姿勃发，如此的《夜奔》，也就只有她了。小时在五河的稻场上，忽听人呼“李宝琴来了！”，顷刻间泗州戏的爱好者应者云集，眉飞色舞，比莎拉-布莱曼来了都轰动。裴艳玲当然更是如此。中国的戏曲，一是念美好，二是思人生，没有脱离真正人生的好戏，梆子泗州戏庐剧川剧都是这样。即使是藏戏，最深沉的仍然是节奏起缓不定的长长的人生之歌。在考虑非法占有的故意怎样认定为宜之余，我常常想，有谁能回答我弗拉门戈的耸肩与回纥有联系吗？长调与蒙古有渊源吗？安达卢西亚的深歌与中国毫无血缘吗？终于明白戏曲的意义了：它像个蓄水池，保留了一些最基本的东西，叫做文化。常有人批判，中国缺乏旷课呼告，估计他没看过戏：那里不仅有呼告，而且有慈悲，是大写的中国人立在天地间！ 

　　（王 超）